帮朋友发的,很好看的一篇灵异故事。
作者:浮荷子




引子

这就是我那么久以来的那个疑问吧……
它竟就这么突然地在某个安静的夜晚,
明晰起来。

带着这个晦涩的谜,
我来到了这个陌生城市,
来到了那个真正的,
通灵的人身边。

你知道吗?

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扇从不轻易打开的门,
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每个人的掌心都有一张从不轻易开口说话的嘴巴,
一张会悄悄泄露你命里三阴的嘴巴。

但却不是每个人的眉心都会有那只眼睛,
那只慢慢张开的眼睛,
那只可以看见往生者的眼睛,
那只注定改变生命轨迹的眼睛。

你曾经注意过吗?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是否有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孔?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孩子们喧喧嚷嚷的声音?
坐在走廊尽头的女孩其实就是你儿时夭折的玩伴?
橱窗里注视着路过的人静静微笑的玩偶你是否也有一个?
为何公园里没有一只鸟的广场却在没有阳光的下午布满了飞鸟的影子?

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
慢慢将我包围。
世界一下子变得这样不可思议,
连时间都可以在某个人的手心静止。

你看到了么?

二层楼的洋房,
种满了开花灌木的花园,
逆向行走的钟,
总是戴着面具碰到人就会询问姓名的少年,
貌似平静的校园,
在玩笔仙时以往听到被楼梯吃掉的预言,
额上有着六只眼睛的猫,
在镜子里时常看不到自己的小女孩,
自言自语的时候会小声回答你问题的声音,
屋子里的摆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移动位置,
或是你的日记本开始吞吃你写下的秘密。

你自己是否知道,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到底看到了什么……
还会看到什么……?


1.小男孩

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即使现在已经开学,我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天气是很温暖的,鸟语花香,却给我带来了莫名的麻烦。也许只是身体不好需要时间适应吧,这几天来我几乎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这两天不太注意,似乎还发起了低烧。

做完体育课的热身运动后,索性请了个假,坐在大树底下看别人一圈一圈地跑步。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应已经躺在保健室里了。
没有一个人,真的很安静。其他几张床都空着。也是啊……还有谁会在这样好的天气里生病呢?

我的床正好靠在窗边,阳光从窗口洒进来,还是像先前一样暖。我眯起眼睛,准备再次睡过去。

“大姐姐……?”

我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背光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趴在窗台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禁有些吃惊:这是一所中学,哪里来的小孩子呢?

“大姐姐……你发烧了是吗?”
“嗯……是啊。”我也朝他勉强地笑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哎呀!以后要小心一点哦,”小男孩露出很担心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在春天发烧很容易死掉的!”

……?
真是的,这个小鬼真奇怪,怎么说这种话啊!我有点不悦:只是低烧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况且,有“在春天发烧容易死掉”这种说法的吗?

“不会的啦。”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没办法,小孩子嘛!“怎么会死掉呢!姐姐会很快还起来的。”

“真的?”小男孩仍然不放心地看着我:“你不会死掉吧?”
“嗯……不会的。”

这时下课铃响了起来,小男孩朝身后看了看:“啊,大姐姐,我要走了!”
“嗯,再见!”
“再见!大姐姐。”小男孩紧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认真地朝我点点头:“你要好起来哦!”

“嗯,谢谢!”我摆摆手,他这才放心地转身跑开了。

我听到他渐渐远去的脚步,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躺了不知多久,直到放学我才再次醒过来。
“啊,你醒啦。”坐在床边的表哥悠一伸手探探我的额头:“烧退了。”
“嗯……是吗……”我恍恍惚惚地想起先前的小男孩,他的关心甚至比血缘之亲还来得快一步。
“现在感觉怎么样?”悠一站起来,拉上窗帘:“可以起来么?”
“好多了。”我也坐起来,“我们没事了。”
“那就好。回家吧。”悠一朝我伸出手。

“优一你知道吗?这里以前有个小孩子,就是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发烧,保健医生没注意,让他在这里一直躺到下午。”悠一把我拉起来:“你猜结果怎么样?”
“哦……怎么样?”
“那孩子竟然死了。”
“……”

悠一带着我穿过不熟悉的走廊,朝楼下走去。


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会觉得心里直发毛。
那个学校的保健室的窗子是对着操场,但是,那间保健室是在3楼的啊!!从窗子里望下去,只有剥落了灰的墙壁,甚至连水管也没有。

那一天,那个小男孩,是怎么来到我窗外的呢?


2.阿烨

阿烨是我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我实在不善交际,这“第一个朋友”出现的原因,甚至不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有所好转,而是因为阿烨实在太开朗了,一整个学校,没有哪个人不是他的朋友。

一开始我们会一起回家,原因是我们都习惯在放学以后留校到很晚。唯一不同的是,他留校的理由是不想让一大堆人缠着回去,而我留校的理由则是因为一大堆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想要跟我一起回去。

可是后来,我们还是没有再一起回去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最后一次见到阿烨,也只是某个极其普通的放学之后。
那一天是秋至,风也微微的凉了,整个学校都慢慢安静下来。——我到现在都还很惊讶,我居然那么清晰地记住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所有同学都回去了,直到最后校园里只剩下我和阿烨两个人。
阿烨的物理笔记找不到了,可是似乎他晚上复习要用到。

“那……你先回家吧。”他说。
“……嗯。”
“明天见!”
“……”

我背起书包,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
直到走到教室门口,我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我还有什么事吗?——很奇怪。我好象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是什么呢?

“怎么了?”
我听到阿烨在我身后莫名其妙地问。

“……嗯……”我犹豫很久,才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就这个啊?”我回头看见阿烨一脸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的表情:“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那……我走了?”
“再见!”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想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啊。

这竟然就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慢吞吞地往外走着,经过那一条长得让人心慌的走廊,向楼下走去。
二楼。啪啪啪啪的声音寂寞地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我探头望。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在走廊的尽头,一下~一下地跳绳。她背对着我,校服蓝色的裙子在我的视线里一跳一跳的。

“那么晚了,同学!回去吧!”我很纳闷,学校会关门的呀,她难不成打算在这儿过夜么。

“——同学!”我连叫了两声,校服女生还是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跳绳子。我不耐烦地朝她走了过去。

“同学!你——”
我走近了,话却一下子全噎在喉咙里。

“——?!”
女生仍旧旁若无人地跳绳,一下~又一下。可是,我清楚地听到她嘴里不紧不慢数着的却是:九十九、九十九、九十九、九十九……

“九十九、九十九、九十九……”
她低低的絮语一般的声音几乎被绳子挥动的声音掩盖。

我只觉得莫名的心慌,转身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个走廊。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应该拖着阿烨一起走的……


回到家,悠一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末了他眯着眼睛,慢慢地说。“去洗个澡吧。”
“……啊?”
“原来……你碰到那种东西了啊。”悠一很轻地说:“嗯……没关系……洗一洗就会干净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哥哥指的是什么,直到后来,他才告诉我,“跳绳女孩”是一直待在那所学校里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没有再多说。


我只知道,阿烨死了。
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同学告诉我,阿烨是从2楼的走廊掉下去的。而且——是被不知什么人推下去的。

这在学校里引起了很大骚动。
那天放学,同学都不敢再逗留,急急地抢着离开了。

然而,和往常一样,是没有人会催我走的。于是我仍然慢慢地收拾书包,最后一个离开。
到了二楼,我犹豫着朝走廊看了一眼。

——没错,我又见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她仍旧背对着我,一下一下跳绳。

我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只有女孩不紧不慢数数的声音在我身后,寂寞地回荡在整个走廊……

“一百、一百、一百、一百……”
她嘴里就这么单调地重复着。


阿烨就是第一百个吧。……我想。


3.主人不在 的 电话

悠一不在。
他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并不知道悠一现在在哪里。应该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是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是否一个人。——严格来说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是前不久才得知,他同我一样出生在6月11日,祗不过早了几年。
也是凭着他书架上的书我才勉强确认:悠一是个学生,他正在念大学。
——搞没搞错!我对自己现在的监护人竟然会是如此的一无所知。

悠一出门的频率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他不在的时候,一样有每天上门打理这座洋房的帮佣、每天定时出现并且照顾我起居的保姆、以及一丝不苟的老管家。他们从来不说话,做完当天的事情后,就消失不见。
留下我一个人,仍然不知道这座房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我突然能够了解,当你需要某个人而那个人却根本不需要你的时候,是多么多么的不幸。

空空的屋子渐渐适应以后,说真的也没什么可怕。唯一令我恐惧的就是悠一离开家以后,那些时不时来找的电话。——之所以说“来找”,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些电话到底是要找我还是找他。
经常是那一句“喂,我找藤堂。”难道就不能讲清楚,是找藤堂悠一还是藤堂优一?——其实我也知道,就算对方说了也没用。中文里面“悠一”和“优一”的发音偏偏是一样的。
不过这都无所谓。因为不管对方找谁,我都会推辞说“不在”。——悠一说得不错,毕竟会打电话的,可不仅仅是活着的东西而已。

尤其是在这座房子里,到处充满了不祥。与其说充满,倒不如说,这座屋子的本身就是一个不祥。

“打出去的电话,真的都通向了正确的地方吗?电话那头的接听者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在这有着无数个交叠的可能性的世界里,你以为,“你”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吗?
悠一如此解释说。

“我们了解的世界,祗不过是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听到的和触摸到的’而已。然而这远远不是它的全部。——世界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空间和时间重叠在一起,每一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坐标系,然后又向无数个不同的方向无尽延伸。”——所有的世界就这样不断地交错、平行、移动,之后又再次平行。那些交错的可能性,是随时都发生着的。
“简单来说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同一时间存在着无数个你,然而你和你们都不曾碰面。你也许看到我正在客厅吃早餐,但其实我正在房间睡觉。”

本来我薄弱的逻辑是无法理解悠一对空间和时间所做出的分析的,可是我细心下来,就发现,其实世界真的穿梭在这种不平衡的交叠之中。特别是电话之类的东西,最容易穿破这种时空之间的稳定,进入到它不该到的地方。
“你其实无法确认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认识你的人’还是‘认识另一个你的人’。”
悠一如是说。

前些天我还因为无聊,在房间里用手机拨打这座房子里的电话。——电话通了。
然后电话被接起,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
“喂?你好,我是藤堂。”

问题是……那个声音竟然是我。
这是一栋有二层楼的洋房,按照常理,我打出去的这通电话应该在楼下响起,可是我听得很清楚,它根本就没有响;就算它响过了吧,这时房子里除了我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是谁接的电话?撇开这些不谈,就算有人接了吧!——可是我本人就在这里,接起这个电话的人,怎么会是我呢?!

——我到底把这个电话打到了哪里?

我匆匆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对不起,打错了。”就迅速挂断,然后关掉手机。
就在这时,楼下的电话却意外地响了起来。

屋里的确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只好跑下楼,接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藤堂。”
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听到一个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打错了。”

然后电话挂断。

——虽然只有一句,但我还是听出来了:那是我的声音。

我握着话筒,听着电话里的一通忙音,愣愣地站在那里。——电话上面的来电显示,赫然显示的是我的手机号码……

现在打来电话的又是谁??
我的手机明明在我的手里,而我,就在这里。


4.他的名字

夏天真的到了。

不过这几天天气都很凉快,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整整两个月了,我多少习惯了这里多变的天气。
悠一说过,“那个”是无处不在的,不要企图寻找它们,也不要企图躲开它们。尤其是在天气开始变化的时候,敏感的人都很容易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悠一说,见到它们是一种缘分,跟人类间的缘分很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它们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那些都是不被承认的存在。即使这样,还是应该珍惜和它们相遇的缘分。毕竟这是能够沟通两个世界的人的证明。

血缘也许真的是相通的,我渐渐发现,我和悠一有着不可思议的共同之处。我时常在想:莫非,我也拥有那不祥的第三只眼睛?并且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它就慢慢睁开了。

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公园。带着孩子的人、悠一闲的人、提着鸟笼和遛狗的人,都热衷于在天气好的时候,到广场公园转转。
那天是周末,徐晨约了我到附近的公园玩。
徐晨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到了公园,只是看到成群飞起的鸽子,就令他兴奋得像个傻子一样,拿着V8追逐着一通乱拍。
我决定让他兴奋够了再说。于是在他追着鸽子瞎拍的时候,我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喂!”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粗暴和无礼的开场白。——我侧目,一个背着可爱背包的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凶巴巴地俯视着我;见我没什么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喂!”

“喂,你是谁?”她望着我,没什么好气。“你是谁?”
我上下打量着她,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和我打招呼。

“你是哑巴么?我在和你说话啊,”女孩提高了声音,好像质问一样地逼视着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快啊!我需要知道!”
这人还真是奇怪啊。我心里想着。
“呃……”我顺口报上了徐晨的名字,“——我叫徐晨。”

“徐晨!嗯……”女孩的口气突然温和起来,她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嗯……好名字。”
“是啊。”我无所谓地回答。——徐晨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名字,又温柔又顺耳。
“好名字……”女孩在我身边坐下来,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似乎还在仔细琢磨这个并不难懂的名字。我看看她,更是觉得刚才那一通毫无建设性的对话和她的人一样莫名其妙。

“好。我喜欢。”她自言自语地一拍手掌,突然转头恳求似地望着我:“喂,给我吧!”
“啊?”给你什么啊?
“徐晨啊!”女孩冲我扬扬下巴:“给我这个名字吧!”
“吓?”我有点儿好笑地看着她一脸认真地神情,“名字时出生的时候爸妈就起好了的,要怎么给你?”
“咦?”她皱起眉头,仍然一本正经盯着我:“很简单啊!——只要你死了就好了嘛!”

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随便咒人家死啊!”我开始觉得生气,“死”这样不愉快的字眼,任谁都不喜欢听,更何况还是要你“去死”。
“咦?可是……”

她似乎完全感觉得到我的不悦,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可是……”
“够了。”我从长椅上站起来,简单整理衬衣的下摆,回头看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钉上一句:“这个笑话不好笑。”

这个笑话不好笑。——这一句算是道别,我远远地朝着徐晨跑过去。
“可是……名字的主人不死,”我甚至还听到那个女孩在我的身后委屈地嘀咕:“名字要怎么给我嘛……”

我大步流星穿过广场直接朝徐晨逼过去,惊起了一地的鸽子。
“干吗啊?”正蹲着拍鸽子的徐晨一手拿着V8,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气势汹汹地朝他猛走过来。
“行了,徐晨。”我一把抓住他,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走啦,我们快走。”
“这么快啊?”
“别废话。走!”

我捉着徐晨的手腕,飞快地绕过草地,直接朝着回家的方向。

——其实,我真的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的感觉,就和阿烨被害之前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就是那种,“不祥”。

拉着徐晨过马路的时候,说实话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各种车辆在我们的前前后后险险擦过,我竟有一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我一个人拼命在前面拖着,一心只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就连被我死死拉住的徐晨在我后面唧唧歪歪个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到了马路对面,我大口喘着气,觉得膝盖一阵发软。这时我才隐约听到徐晨在说什么。
“藤堂,你的手链掉了啊。”
我迷迷糊糊地低头看看手腕,那条珠子串成手链真的不在了。——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关系。我松开徐晨的手臂,冲他摆摆手:“不要紧,算了吧。”
“那不行,那可是我送你的。”
“嗯,我会补偿你行了吧!”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虚弱地笑笑。
“你在这儿等着。”
“徐晨……”
看着徐晨吹了一声口哨跑开两步,又回头朝我摆手:“——我马上就回来!”
“喂……”我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徐晨已经离开了人行道。

“徐晨……不要了,回来!”
“一下就好——”
“徐晨——”

“徐晨!!”

我突然间站不住了。晕倒之前,我只听到自己惊恐的一声尖叫和路人的一阵惊呼。
还有一辆红色的宝时捷在面前的车流中拉开一条绚丽的光带,吞没了我的全部视线。

我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睁开眼睛,空气中冷冷的消毒水味让我判断这里是医院。
身边细细的议论声不时传入耳际,似乎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压低了嗓门和另一个护士交谈:
“小女孩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大概是贫血还加上惊吓过度。”
“惊吓过度?”
“是那个男孩的女朋友?”
“可能是。”
“啊,好可怜。”
“真的好可怜呢。他们还那么小……”
“就是,那个男孩是几点停止呼吸的?”
“大概三点吧。”
“可惜,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
“嗯,名字也很好听。”
“是徐晨。”
“嗯。徐晨。”

事后过了不知道几天,徐晨的父母忽然上门造访,弄得我一时间惊慌失措。
而徐晨的父母似乎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他们泪眼朦胧地握着我的手,不住地说着安慰的话,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跟着不停地哭。
末了,徐爸爸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光盘,放在我手里,见我疑惑地望着他,忙解释道:“晨晨在的时候,一直都说他的女朋友就在他们班上,长得可爱,人也有意思。我们到班上查了一下……他说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所以……晨晨留下来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徐晨的女朋友?真是天大的误会。
都这种时候了,就算我是吧。
我接过光盘,点点头。
徐妈妈临走的时候摸着我的脸,泣不成声。“多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我们晨晨没有这个福气了……”

我把光盘放进电脑,看着光驱慢慢把它吞进去,读碟,播放。
屏幕上首先出现了一片腾飞的鸽子。
看来,这是事发当天,徐晨在公园的广场所拍摄的录像。

前面十几秒,倒是和我意料的一样,铺天盖地的都是鸽子。
十几秒之后,镜头一转,却定格在了另一个地方。——远远的,是一条长椅,长椅上坐了一个人。

我慌忙把镜头调近,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影。
一瞬间我猛然明白过来:徐晨拍的不是其它东西,而是我。——36分钟的影片,从头到尾拍的都是我!
我捂住嘴巴,眼泪竟然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个不停。

要说还有什么不对,那就是影片中并没有拍摄到那个奇怪的女孩,长椅的另一边是空的,竟是我独自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和做动作。

后来,悠一告诉我,那是往生者。
没有名字的往生者,只好自己去寻找。
如果那天你报上的是自己的名字,事情会就是另一个样子。

我也没再说什么。或许,该来的就是这样躲不掉。

是啊,徐晨……
多好的名字……
又温柔又顺耳。


5.拥挤

悠一讨厌嘈杂。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住宅买在了市郊,就是这栋米黄色的二层洋房。
我住在这里,已经两个月了;——也就是说,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那种名叫“电梯”的东西了。

老实说,电梯是一样不大给我好感的东西,然而却是在这以前我一直接触的东西。幼年居住的小区配置了电梯;后来的寄宿学校宿舍楼里也有电梯,再后来的学生公寓里还是有电梯。封闭式的、四面都是金属、顶灯坏掉之后就只剩下一排按钮幽幽发亮的那种。

昨天是周末,悠一带着我到市中心商业街最大的一家图书商店去,不巧我们去得实在有点早,整个图书大厦里还真就没有多少人,几乎只能偶尔看到店员在书架旁清点当日的新书。
于是我们要乘电梯往楼上。

电梯门开,里面空无一人。
我抬腿要迈进去,后面悠一猛然拉住我,把我往身后一拽,接着顺势挡在了我前面。
“好痛……”我在悠一背后不满地吸气:“你干什么?”
“没什么。”他背对着我,平静地按下关门的按钮:“我们坐下一趟。”
“为什么?”
“满了。”

电梯乖乖合上,把我们隔绝在了外面。然后,轻响着往下面降去。
我站在悠一身后,沉默不语。

真不愉快。我想起了两年前就读的寄宿学校,有个不错的礼堂,礼堂后面的墙上有一块很大的黑板,每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会由班干把每个班级的操行评分按照排名抄写在上面。当时我是年级里的风纪委员,某次排名表忘了上交,只好自己去抄黑板。
那个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礼堂里面本该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当我踮着脚在板凳上举着粉笔的时候,却开始有学生从各个角落走出来,聚在下面抬着头看,只是看,倒是没有说话。慢慢地人越来越多,沉默不语地抬头看,安静得诡异。

好多人、好多人啊!
这种时候大家都不回家么?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讨厌,我讨厌拥挤!

“走开!都走开!”我朝着下面大声呵斥:“到底干什么?你们不要挤!”

“谁在礼堂里面大喊大叫?”礼堂的门闷响了一声,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走进来,扶了扶眼镜:“藤堂?”
“老师。”我费力地在拥挤而安静的人群中保持平衡:“我抄完排名就走。”
“嗯,抄完了就快点回家吧。”女老师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自己一个人待到那么晚,你不害怕吗?”

自己一个人待到那么晚,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吗?


6.忠告

能够洞悉那些别人所不能了解的东西,并不见得总是值得去为此快乐的。
因为你从此将是异常寂寞的;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诉说,没有人会分担你的压迫感,也没有人会在你为知道的表象所迷惑的时候,叫你小心那背后骇人的真相。

我曾在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牵着走过没有路灯的小桥,然而来到明亮的空地,却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的不过是一截树枝;被误锁在漆黑空屋中的时候,我也曾在陌生温柔的细声安慰中停止哭泣,拉亮了灯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我也曾无意中发现同寝的女生竟然从来不参加体检,夜里偷偷试之,发现其没有呼吸;也曾在和年幼的玩伴互相踩影子玩儿的时候留意到有些人的影子会违背主人的动作,自己扭身闪开。

随着年岁地增长,我渐渐不再为这些“发现”吵闹和哭叫;在那后来听我诉说这些事情的悠一,只是静静地摸着我的头,没有惊讶,亦没有表示赞同。
于是我想,也许他也是一样的吧?

被帮助还是被伤害。
根本无处感动,也无处悲伤。

悠一说,这种人最大的悲哀,无非就是知道得很多,却对此无能为力。
悠一说,我们只能尽可能地,不要去触犯那些本就不属于我们的禁忌。

好比说来大体来讲不要随意拼凑任何原图不明的拼图。

好比说来如果遇到电梯停电,按下求救按钮等待救援,救援对讲接通的时候,救援人员总是会问你困住了几个人?而你却千万不要回答说一个;因为你无法确知对讲那头到底是谁。
又或者说,电梯停止并打开门后不是停在正确的位置而是脱离了对接口,露出一半在地面,万万不可贸然地爬出去;否则电梯一定会在你爬出去的过程中突然上升或者下降,把你……!

好比说来如果家里的器具开始自己会动,则不要犹豫,马上搬家。

好比说来在无人的地方如果感觉有东西在脖子后面轻轻划过,千万不要用手去摸,否则会把自己的头给推下来。

好比说来,不要随意从电线杆和墙壁的夹缝等狭窄的地方穿过去,这种行为很容易让脏东西跟上你。

好比说来不要习惯掀看大挂画、地毯、墙纸等长时间不露出另一面的东西。

好比说来别胡乱宣扬别人的秘密,因为那样会招来梦魔的注意;你难道希望自己从此不断地梦到那些肮脏地小秘密吗?

好比说来,不要把手伸进看不见内里的抽屉去乱摸,当心摸到不属于你的手。

好比说来,如果你的小孩子突然用任何他们不应该知道的语言或者别人的声音同你说话,千万不要答话。

好比说来如果你觉得自己好像杀了怪物,千万不要愚蠢到回去看它到底死了没。

好比说来,不要养成自言自语或者对着娃娃等玩物长时间说话的习惯,除非你打算哪天听到它们的回答或是在空空的房间里听到另外一个人接你的茬儿。一般来讲,这一类的东西即使招惹上了也不会太折磨你的,无非是让你一直说话不能停,直到死为止。

好比说来,千万不要和与你有着相近血缘关系的人过度亲密,包括不要频繁地抚摸或亲吻;小心你们互相复制。

……

好比说来!
不要听那么多类似的忠告啦!
这种东西相信相信多了,就会变成真的啊!!!


7.妈妈一直都在

其实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注意到了附近那户人家。
话说这里是远离繁华地段的市郊地价不菲的别墅区,是很安静的,非常适合我和悠一这种多多少少精神方面有些脆弱的人群。——然而那家人并不静。
隔着一个不大的花园,那栋浅蓝色的双层别墅里住着一家韩国人,似乎是一对不算年轻的夫妇和他们两个四五岁的女儿;一家四口都会说英语,所以偶然和他们碰上面还是会打招呼,寒暄两句,印象并不坏。唯一的不快,无非就是那对夫妇频繁的争吵。
每次吵完,几乎是过不了两天,又再吵闹开来。

那家人的太太,是个美丽但是面色憔悴的女人;我曾见过她好几次,笑起来也是很勉强的样子。
渐渐地我发现,夫妇俩吵架的原因,似乎是长久以来的积怨了;太太喜欢尖声地指责人,而那家的先生又是个性格阴沉凶暴的男人,看来经常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便开始了争吵。
有些时候,先生喝醉了酒,便大声责骂太太,两个孩子哭闹起来。闹得厉害了,悠一看不过去,就会把两个小女孩带回来,哄一哄,等待两夫妇的争吵平息,也就过去了。

事情开始奇怪是在两个星期前。

两夫妇好象平常一样开始吵架,一阵扭打的声音后,就彻底静了下来。
一夜无声。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见到那个面带倦容的美丽女人。
男人开始日日酗酒,两个孩子也明显是没人管了,没有去上学,而且弄得很脏,经常在大开着的家门口玩。小女儿时常哭闹,每当她吵闹着要妈妈的时候,她们面色阴沉的爸爸便会粗暴地去捂她的嘴巴,并把她拖进屋子里;有时候男人喝醉了,还会动手打小女儿。
两个星期以来一直这样。
有时候我从开着的家门口望进去,会发现屋子里面已经很乱,空酒瓶、脏衣服和各种杂物无乱散落在地上,或是两个孩子在前院里嚼着喊饿。我市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可是每当我靠近,面色不善的爸爸便会恶狠狠地看过来,结果我只有夺路而逃的份儿了。

星期天上午,我又听到那家人小女儿的哭声,我从窗台看出去,看到她被爸爸推出家门。
“吵死了,走走走!去找你妈啊!”男人吵小女孩怒吼。
我皱起眉头,猛然间发现悠一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他正看着和我同一方向,手里慢慢地扣着上衣的扣子,一言不发。
女孩还在哭闹,男人砸上门后又狠狠地打开门,走出来揪住女孩大骂不止。
悠一转身出门。

“哥,你去哪里?”我跟在后面问。
悠一没有回答。一路先前走最后停在那户人家前面,并不打招呼,拉开前院的栅栏门,径直走了进去。

“妈妈在哪里?妈妈在哪里?”女孩和她的父亲拉扯着,大声地哭叫。
“哭!我叫你哭!”男人衣冠不整地扯着女孩的头发,吼道。
“妈妈——”
“还敢哭?!”男人抬手就朝女孩脸上抽去,“我看你还敢……”

“等等……!”
我的声音还没喊出来,悠一已经站在了妇女俩旁边。扬手挡住了男人的巴掌。
男人惊愕地探头望着悠一:“你他妈是谁?”
“优,把两个小孩带回去。”悠一并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对我说:“——然后打电话报警。”

“啊?”我愣了一下,讷讷地应:“哦,哦。”

“报警?”男人听到这两个字,立刻面色铁青,下一秒钟就朝悠一扑了上去。“报警!我看你们报警!”
小女孩尖叫一声躲到我的后面,我也吓了一大跳。悠一倒是不忙,后脚一错侧身闪开,让大吼着的男人扑了个空。悠一顺势转到他的身后,反手拎住他的领子,向后一扯,接着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捂着脸滚在地上,不停地嚎叫。

“我……我们先走……”我慌忙摸着小女孩的头,拉她走开:“那个……你姐姐呢?”
小女孩抽泣着,伸手指着屋内。

我拉着她进屋。看到了她的姐姐。
是一个和小女儿一样大的女孩,在脏乱的客厅里,安静地玩着积木,见我们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是了。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这个女孩!
那家人的大女儿!
她们的母亲行踪不明两个星期,小女儿几乎天天哭闹着找妈妈,而大女儿却异常地安静。
仿佛她知道妈妈在哪里似的!

警察来到。
问起两个孩子母亲的下落,男人紫青着嘴唇,一言不发,阴鸷的眼睛狠狠瞪着在一边又开始哭闹的小女儿。我安慰着小女孩,警察开始搜查屋子;期间男人好几次想突然往外跑,都被警察拦住,迫使他坐在沙发上不许走动。

一个微微发福的警察蹲下来,问小女儿可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吗?小女儿拼命往我身后躲,一个劲哭。警察无奈,又转而问大女儿。
大女儿放下手里的积木。
“妈妈?”她茫然地看看警察,又转过脸去看了看她的爸爸。
最后,她伸出手指,指着爸爸。
“妈妈……这几天一直都跟在爸爸后面啊。”

警察从二楼的壁橱里搜到了孩子妈妈的尸体,那个原本苍白美丽的女人,脑后被钝物重击,在壁橱里呆了两个星期。

警察把男人带走了。
他们不得不把他绑起来,因为他在听到大女儿的说话之后立刻陷入了崩溃,一直想要往墙上撞。
我拉着两个女孩,悠一摸摸我的头:“走吧。”
“嗯。”我应着。

离开这家人的屋子,我远远回头,看到那个美丽憔悴的女人正倚在门口,望着她的女儿们。


8.灵媒

不觉间盛夏已然到来。
看着碧清的天空里不时飞过的鸽群,我罔罔然会想起徐晨来,——那个笑脸温柔得让人无端心疼的少年。我时常想啊,我身边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就好了;我哭,我笑,我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女孩一样挽着他们的手前行。有时候我又想,我的身边要是没有这样的人就好了;因为,我不希望这些可爱的人遇见不幸,而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幸。

在这一点上,悠一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人很敏感。也许不用我说,也有很多人能感觉到,悠一永远不必小心谨慎畏惧恐慌躲躲闪闪的原因何其简单:那就是他很强大。

没错。
强大。
非常之强大。
我反反复复,也就只能找到这个词来修饰那种力量。

好比说来,悠一在家的时候,这栋洋房的空间就从来没有混乱过;他带着我走夜路,经过闹市,走访无人的庄园,就再没有看不见的东西拍我的肩膀,没有无脸的小贩拉住我兜售金鱼,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尾随直到我拔足狂奔。——即使是比起从前生活在父母身边,我所招惹的不幸,已经要少得多了。

悠一在我临睡前,摸着我的头,说,灵媒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不幸,他们沟通着阴阳两道的回廊,看见别人所不能看见的,听见别人所不能听见的,感受别人所不能感受的;他们的肉身左边在阴间,右边在阳间,在这样悲哀的夹缝中生存,不,这根本不能叫生存,这只是存在而已。
一旦失足,万劫不复。

好比说你,好比说我。

我们压制着周围的一切生物与非生物。
我们是灵媒。
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和力量。

我们要为我们的能力而接受惩罚。
我们用我们的一切来赎罪。

“哥,可是我们为什么差那么多?”我抓住悠一衣服的下摆,问。“既然我是灵媒,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你还小。”悠一斩钉截铁地说。“你需要足够的时间醒来。”

住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我一次也没有回家。
父母都很好,可是绝对不会来看我,甚至没有一个关心的电话。
当然没有了。我知道。——我的父母一直很害怕我。害怕我,但又同时为我的身份得意不已。

藤堂家族以诞生灵能力者而称著,在业界可以说是顶尖的一门。
家族内的人或多或少都拥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血缘和血缘之间的差异甚大,其中嫡系最为强大,而旁系次之。——在嫡系的血亲中间,总会诞生那么一个可以挟制全家族的人。那就是灵媒。
灵媒对于灵能力家族来说很特殊,在同一个家族中,它只存在一个。只有前一个灵媒死亡,才会有下一个的出生。而新诞生的灵媒,将会接替上一任灵媒的位置,成为这个家族新的主人。

是啊,正是因为有了我!我的父母可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偌大一个家族里上上下下,只在我之下而已。很小的时候,我就被从他们身边接走,由专门的人养育和照顾,在来到悠一这里之前,我是不上学的。但我可以享受最好的教育和保护,绑架,窥探和暗杀,被层层隔绝在外。

我曾经从门缝里看到聚餐的大人们,我的父母高声谈笑着,张扬而且炫耀;他们指责这个,吹捧那个,享受着其他亲戚和客人讨好的笑容。
我感到恶心。
在本家的大宅里,庄园里,名下的企业里,偶然碰上的时候,这两个衣着光鲜的人,从来不曾和我多说一句话。——于是我推开了拉门。以整个华丽的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母亲受惊似地缩到父亲肩膀后,而父亲手里的酒杯当啷落地。
他们敛起笑声。
他们停止谈话。

接着,他们朝我,不,朝着他们的主人我,露出最最卑微的谄笑。

“好了。我都知道。”悠一扳开我的手,声音有少许的无奈和温柔:“别把你的心情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人身上。”
我翻过身,把脸埋在悠一的背上,哭了。

“你总有一天可以回到本家去。”他说着,对着昏昏欲睡的我,说着他一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承诺:“在那之前,你在我的庇护之下。”

悠一?
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我是灵媒,我将来会是藤堂一族的当家。
而你显然也是灵媒,甚至是比我更有资格的灵媒!可是你是什么?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怎么从来都不说明,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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